

我与母亲在一起
忙完单位的事情,你挑了一个阳关明媚的上午回家,但妈妈又在家里说你,你有些不耐烦,出去了。
以前,你和她歇斯底里、相互咆哮,她在生气,你也在生气;现在,你用更加安静的方法对她“制裁”,你可以对她的唠叨充耳不闻、漫不经心,她在说话,你却插着耳机,你还可以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,然后一整天不和她说一个字,你甚至可以丢下一句不负责任的话摔门离开。
以前,她总是把成绩单甩在你面前,和你大谈特谈“别人家的孩子”,现在,你指着朋友圈里同学们发出的家庭旅游照,质问她为什么忙到甚至挤不出一点时间陪你去旅游。你埋怨她的观念太陈旧,总是拿自己的“光辉事迹”对你说三道四,你总是怪她对你不够理解,不够民主。

我与母亲闹情绪
出门前,你给她留了一封信,信里这样写着:“妈,我时常在想,为什么每次回家之后不出几天一定会吵架。后来慢慢得明白,你对我的干涉太多了,上到假期时间安排,下到房间物品摆放,你都要过来插一脚,每次争吵到高潮,你便用一句‘我和你爸怎么会害你’漂亮作结,让我根本找不出哪怕一点点破绽,‘起义军’马上就丧失了道德支撑,变得溃不成军,而后又回到一团和气,循环往复。你把这些称为爱,但我却觉得压抑,我知道你和父亲的出发点是好的,你们对我所做的每一件事情没有一件是不用心的,但你要知道爱不等于控制,你们还是以前的你们,我却不是以前的那个我了,我有着完全不一样的人生体验,是另外一个和你们有着一样独立人格的人,我自己能做好的事情你们不要再插手了。”
你给她提了“几点建议”,“责令”她一定要改正:你让她进你房间之前一定要敲门,房间里的东西不经过你的允许千万不能乱动,替你做决定之前一定要和你商量,不要一没事就打开日记本偷窥你的隐私….

出警
走在街上,你在纳闷——投入公安工作之后,你逐渐习惯于大半夜起床,披上褂子从一个警情匆匆奔向另一个警情;逐渐习惯于时刻保持警惕与理性,将无处安放的感情发泄在文章中;逐渐习惯于为将要发生的各种情况做好充足准备,包括最佳的处置方案以及可能面临的生命危险;每每困意袭来,你便提醒自己或许延误一分钟事态就会恶化,以此驱赶疲惫。

奔赴现场
“出警——宿舍”这样两点一线的生活让你与家人的交流少了许多,这四个人平时各自忙各自的,母亲依旧去托管所帮忙做饭,父亲依旧在家里搞网络营销这一套,争气的学霸妹妹依旧忙于学业,很多时候四个人都聚不到一起,而且机会越来越少。那究竟什么是家呢?
不知不觉你已经走出好远,步子停在一所初中校门口,正赶上周末放学,一大群接着一大群孩子从校门口冲出、挤到公交站牌前,有说有笑、推推搡搡,你讲你今天听说的奇葩故事,我讲我身边发生的轶闻糗事,即使一个很尬的话题也能聊出天马行空,聊得不亦乐乎。
但你的目光却从这一片拥挤中穿过,落到一对母女身上,她们手牵着手安安静静走进你的视线,女孩有滋有味地叙述着今天的学校生活,旁边的妈妈认认真真听着,她们的动作好轻,轻到任何人都不会去花时间关注她们,轻到仿佛她们只是这一片嘈杂中的旁白而已。而你却看得入迷。
对于可以跑校的同学们来说,周五是一周之内再平常不过的一天了,只不过放学时间稍微早了些,依旧平平常常拿着跑校卡出校门,依旧按部就班骑脚踏车或者搭公交车回家,可是对于高中住校的你来说,能远远看到校门外众多家长中挤出来一只脑袋张望你,却是最暖的画面了。
你听不见母女俩在耳语什么,可耳边却回响起那句——虎子,这次考好了,妈妈带你去吃德克士。
晚上,你回家,敲门。
妈妈开了门,见到你,她依旧一本正经,虽然嘴上不笑,可身体的其他部位都在笑,眉毛在舒展,暗淡的眼睛在放光,递过来一双拖鞋问你,“吃饭了没?肚子饿不饿?妈妈给你做。”
你木讷地点了点头。
她走进厨房开始拾掇了起来,你也跟着进去。
她边做饭边和你说,“以后就不瞎给你操心了,我们老了,不一定适应你,成长是需要勇气的,相信你已经准备好了,照顾好自己。如果累了,记住家永远是你最有力的避风港。”
你记起来了。关于她口中的那个“家”。

在母亲的呵护下长大
你七八岁的时候,刚上小学,左手背印着糖果贴纸,右手心时刻攥着一只溜溜球,很是贪玩儿,晚上回了家一做完作业就跑出去玩儿滑板。你在窄窄的巷口滑着,妈妈在后面跟着你,转弯处一打滑,你跌倒了,还没开始哭,她就赶紧扔下手中的毛衣线圈来看你,眼睛红了半边。
初中的时候,手机还是原来的3G款,全家上下勉勉强强有两部,拮据的很,只是一到中午放学,四个人都聚在家里,围到小小的厨房,母亲一边摆弄着厨具做鸡蛋火腿炒饭,一边把一大块火腿悄悄塞进你的嘴里。餐桌上,妹妹正和父亲在拌嘴。窗外,梧桐树的叶子沙沙作响。
接着,你以压边的分数考上了全市最好的高中,记得她那时得意的样子,仿佛是自己考上了,恨不得要向全世界宣告这个让她骄傲又省心的儿子;而在高手云集的市级名校,曾经的优秀变得不值一提,一落千丈的成绩让你抑郁,而妈妈的话依旧治愈着你——“当你不再纠结这个工作将花费多少时间,那个任务能带来多少好处和机遇,而是不计成本,也不求回报有多少,既不因做不到完美而自怨自艾,更不因特立独行而束手束脚,带着全然好奇的求知心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功利心,方能以几近卑微谦恭的姿态发现这件工作的“好”,并接纳她的“不好”,最终才有可能触碰到她的本质并真正爱上她。”她的这句话,你受用至今。
大学你就更忙了,好不容易回一次家,家里,一盘饺子,一只醋碗,你看着手机,她在旁边看着你。

母亲的牵挂
到现在,你虽已经工作了几个月,但她还是放心不下,每天必须要听到你的“晚安”,确认之后才能满意睡下。每次回家给你换洗衣服,看到你胳膊上、背上刮出的伤痕,她强忍着情绪赶快抱着衣物逃到卫生间里偷偷抹泪,隔着门缝,你听见洗衣板和水波相碰撞发出来的“哗哗”声,隐约伴着她的小声抽泣,但你不说,她更不说。那些留在衣服上的泪,仿佛是你每一次出警时的护身符,但你知道那是百里之外的母亲在为你祈祷,她在默默保护着你。
那个“家”不是很大,不很豪华,甚至厨房和阳台都是共用的,但在那里,你有问题不会自己憋着,会大大方方和他们讲你的想法,而且讲到中途绝不会不耐烦。最起码不像现在这样。
你转过头去看她,她赶忙把目光从你身上转移到自己的手机,用余光扫你,很小心地扫你。
她暴躁起来可以很无理取闹,对你的每件事情指指点点,喋喋不休;但她安静起来就好像一个“战俘”,她在害怕,怕你又一次摔门离开,她深深知道每一句话都可能触到你敏感的神经。
所以她学会了,以后你只要质问她、责备她,她就不再说话。安安静静的空气,你发现妹妹背书的声音突然停下来,父亲又躲进洗漱间里抽烟,搬到新家这么多年,你好久再没看见过梧桐树。

慈母手中线
你长大了,渴望独立,她们老了,害怕孤独。流淌的日子里她们慢慢地走,越走越慢,她们好希望跑在前头的你偶尔可以停下来,陪她们聊聊天,唠唠嗑;她们好希望你可以耐心地把她们的“趣事”听完,即使她们口中那个“有趣的”故事又长又啰嗦;她们好希望也可以向你诉人生苦短,怨世事无常,只是有些话对你不好说、更不能说,只得自己憋着。
你可知道,你的一次次不用心会伤害多少个用心的人?


与母亲温情谈话
你握着妈妈的手,认认真真地和她说,“妈,你给我的保护已经够多了,以后换我来保护你,好不好?”
她不说话。
“妈妈,你知道了没呀?”你捧起她的脸,等她的回复。
她点了点头,像是知道了。又低下头。

守望、等待
你发现她的鬓角长出好多白头发,再浓重的染发剂也来不及盖住,微微下陷的眼睛里布上一层灰,然后你突然发现,那个嗓门很大、常常因为一些小事对你指手画脚的母亲,真的老了。